【柯王子】蓝眼睛 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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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一起共进晚餐。
大厅中央那张长长的橡木桌在白天的时候堆满了账簿，图纸，羽毛笔，墨水和上了锁的小钱箱，这些东西眼下都叫人给撤走了。浆洗干净的桌布如毯子般平铺开来，美酒从酒窖木桶里舀出已经备好随时都能斟进杯中，一只只大盘盛了刚烤好的羔羊肉给送到了桌边。柯蒂斯为首座，他把左手边的座位留给了杰克，吉勒姆和埃德加坐在杰克对面。
他们各自以一种不为他人所知的方式暗暗观察着对方。侯爵吃饭的速度比杰克想象的还要快，吃饭的时候他从不说话，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嚼动着腮帮子；而杰克恰恰相反，他慢条斯理切着一小条羊肉，期间还停下手中动作去回答别人抛来的一两个问题。
有那么一会儿，柯蒂斯怀疑杰克快要吃不下了，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，仿佛切肉花光了他所有力气。所幸到了最后盘子里的食物都被消灭干净了。杰克的胃口不算太坏，柯蒂斯想，至少不比他哥哥差。
饭后照旧是上甜点，厨房这次准备了一个布丁，一个城堡形状的大布丁。高高的塔上还有用糖浇成的哨兵，十来个红色的小人围绕城堡一圈，模样十分可爱。“这个有意思。”吉勒姆说，“我的小孙女要是在这，她一定喜欢。”
“这是厨房的新花样吗？”柯蒂斯问。
没等侍从回答，杰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，“我带了一些器具过来，这是其中之一，属于厨房的部分。”
“挺漂亮的。”
杰克说：“还有一些精致的银盘和金杯。也许下一次，就能用我的餐具来招待客人了。”他低头瞧了一眼桌上的盘子，他本以为侯爵家用的也是银器。还有墙壁上的那几幅挂毯，颜色太暗淡了，也得换新的。侯爵府虽然大，可陈设简单陈旧，杰克有点失望，因为阖府上下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是要举办喜事的样子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老国王一向节俭，甚至到了抠门的程度，而柯蒂斯受父亲影响很深。柯蒂斯指了指面前的布丁，“这个布丁模子，我想，你已经在用你的餐具来招呼我的客人了。”
“希望你喜欢。你喜欢吗？”杰克转过头来问他，他祈求柯蒂斯能够看自己一眼。吃饭到现在，他们虽然有说话，但没有一次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的。
柯蒂斯依然不看他，只是敲了敲桌子，“切一块。”
杰克受到了冷遇，但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，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他对吉勒姆说：“我还有一个花园形状的模子，要是你孙女喜欢，可以借给你们用。你看好不好？”马上吉勒姆就表示了感谢。
杰克又转头问埃德加，味道还行吗？也许是拒绝不了杰克的笑容，埃德加又要了一块布丁。没几下功夫，城堡就被切分完了，只留下零星碎屑在盘子里。柯蒂斯咽下最后一口布丁，甜点的味道和以前一样，甜得发硬，毫无差别。他不相信其他人就没尝出来。
可这餐饭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地方。比如杰克，和他脸上始终饱含的笑容。柯蒂斯开始有点相信，杰克会是一个有用的伴侣。
＊＊＊
人们常说，世事难料。这句话摆在杰克身上，可一点儿也没错。
他们按照杰克的发情期拟定了婚礼日期，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。他们算好了，婚礼过后就是发情期，双方有足够的时间和力气来共处一室。这天午饭过后，杰克觉得不舒服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个下午。晚餐前，他让侍女转告管家，他患了感冒，不必为他准备饭菜了。
柯蒂斯是晚餐后回的家，白天他去探望了一位从基利波过来的朋友，两人骑在马上沿着河岸谈了一个下午。一下马还未踏进宅子，家中豢养的几条小狗就冲了出来，摇着尾巴直待在侯爵脚边转悠。柯蒂斯把手里的缰绳交给候在一旁的侍从，侍从把马牵走了。
走进大厅，柯蒂斯并未像往常那样见到杰克。为了赶在婚礼前布置好一切，这几天傍晚过后，杰克让仆人们把旧的挂毯统统拆了下来，卷起来塞进了储藏室里。杰克的主意可大着哩，他要新的挂毯，定制是来不及了，只有买现成的。于是这个月柯蒂斯就已经收到了三笔账单，杰克告诉他，这还只是个开始，希望他不要介意。
“杰克在哪？”
“本杰明少爷在房间休息。”管家说，随后他欲言又止，露出了一个些许为难的表情。“怎么了？”管家继续道：“大人，还有一件事情您也许应该知道，我们可不敢瞒着。本杰明少爷派人给爱丽丝送了一笔钱，让她离开这里。马车也准备好了，下午的时候人就给送走了。”
去了哪里？柯蒂斯问。管家摇摇头说不知道，但一定会想办法给柯蒂斯打听出来。
“不用了，我去见见杰克。”
这是他第二次来杰克的住处。侍女一见他来，显得有些紧张，小声说杰克正在洗澡。“让他洗吧，我就在这里等着。”柯蒂斯说。可侍女依然站在那里看着他，就好像是担心自己一个转身，侯爵就会偷了她家主人的珠宝。他问，“能给我来杯酒吗？”
侍女这才如梦初醒，微微弯曲膝盖，转身走了。室内忽然就变得安静起来。柯蒂斯甚至听见了门后舀水的声音，但是没人在说话。他猜想杰克是独自在里面洗澡。要是侍女没回来，杰克又有什么要求的话，他要不要答应呢？
杰克暂时住宅子北面，一共是三间相连的房间。柯蒂斯待在最外面的会客室里，打开门往里走，依次是盥洗室和卧室。他等了一会儿，为了打发无聊，他吃了一块摆在茶几上的姜糖，味道和厨房做的不一样，更加的柔和。不远处的写字台上，几张散落的图纸把整张桌子都给铺满了。
柯蒂斯就着蜡烛的火焰仔细查看，这些图纸很像是铸造车间给他送来的大炮示意图，周边还密密麻麻写满了说明。在摇曳的灯火里，他认出了埃德加的字迹。杰克是有备而来的，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柯蒂斯的爱好，也许是吉勒姆告诉他的。为了在聊天的时候能有共同话题，他悄悄向埃德加询问了有关大炮的事情。
但是很明显，杰克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并不大，这些图纸还很新，却有几滴暗红色的酒渍给留在了上面。柯蒂斯试着闻了一下，些许肉豆蔻酒的气味。他还发现了另一些图纸，上面画着规整的几何形花园，一丛丛指甲盖大小的灌木，几处凉亭和四处溅水的喷泉。看来婚礼过后，杰克就要对柯蒂斯的花园进行大改造了。他却没有这样的计划，那些苹果树长得很好，可没必要砍掉，再从别的地方运来新的。
夜深了，一丝倦意泛了上来，柯蒂斯喝掉侍女端来的第二杯酒，他不想再继续等了。“他还要洗多久？”柯蒂斯问侍女，后者摇了摇头。杰克花了太久的时间在洗澡上，这可不是个好习惯。“不等了，我先走了。让他好好休息，听说他感冒了。”柯蒂斯说，“明天下午我再来。”侍女又一次屈膝，但动作始终硬邦邦的，她送侯爵出去。等不再听见柯蒂斯下楼的脚步声，侍女锁了门，又回到会客室，她叩了叩通往盥洗室的门，“少爷，侯爵大人走啦。”
杰克开了门出来。他洗完澡可有一会儿了，头发却还湿漉漉的在往下滴水。侍女赶紧拿了毛巾过来为他擦拭头发，边擦边问：“您怎么就不出来见侯爵呢？他等得都快睡着了。”杰克微微一笑，“也得让他尝尝等待的滋味。我等了他七天，可什么都没说。”
“侯爵看起来心情不好。您还喝药水吗？我已经拿出来，就放在写字台上。”侍女进盥洗室给杰克去拿替换的睡袍，隔着一堵墙，杰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。他的发情期提前了，等不到婚礼之后了。今晚柯蒂斯走了也好，他这里什么准备都没有，万一……
杰克有点沮丧，自从离开了南方，烦恼就没消停过。他从茶几上拿走了一块糖放进嘴里，用力吮吸着，一边思索明天要如何告知管家有关发情期的事。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，所以丝毫没意识到侍女已经离开了房间。而他的睡袍还搁在盥洗室里的屏风架子上。
一只手把袍子扯了下来。柯蒂斯站在盥洗室里，房间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气味。柯蒂斯把脸埋进袍子，用力吸了一口气，这让他兴奋且心跳加速。他不想吓到杰克，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，他大喊出了杰克的名字，声音却充满了颤抖。
没有人提醒过杰克，他的盥洗室里有一扇暗门，可以通往楼下的走道直至侯爵卧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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